我们一家人就像是掩埋在土壤深处的盘踞交织在一起的老树根，不断吸收着养分不断的折断又重生，然而更多的时候我更希望我可以被某个伐木工从根须上剪下来插在别的土壤里，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可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我建议红泥去南方，可我又能去哪里，母亲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们谁都没有错，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认命，我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弯下身子带着泪珠去捡那些摔碎在地上甚至变成粉末的碗，很多残渣飞溅在沙发或着床的深处，像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又像是在告诉我游戏远远没有结束。
今年北方的冬天好像姗姗来迟，尽管日历上已经过了立冬的日子，但这场大雪依然没有到来，我身上还穿着前两年冬天买的黑色羊绒，此时此刻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的存在，在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的时候每个人都变的激烈和炽热，但冷静下来的失落感似乎让我们的体温都下降了好几度，无论多么大的快乐或者是悲伤，宴会结束后总得有个人来收拾那些残羹剩饭，低下头去捡那些破碎的渣子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脑袋异常僵硬，甚至完全不想理会我的手指在触碰到碎片边缘时被划出来一道口子，我们都清楚，在经历了巨大的悲伤或是疼痛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变会不值一提。
我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想离开我的家，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小房子里，哪怕我被幽闭恐惧症吞噬。
母亲被我扶上床后躺了下来，她神情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实上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我已经见过了无数次早就不足为奇了，如果你见过他们举着刀凶神恶煞的仿佛要化身为会子手的模样时便觉得其实今天晚上的这场闹剧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我承认我每次看到都无言以对并且满心悲伤。
我俯着身子吃力的把地面上的碎片捡完后去门外的水池里拿起了拖布擦起了地板并且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以试图打破刚刚那股仿佛死机一般的宁静，院子里姑姑扶着奶奶进了里屋，楚明没有回去，而是蹲下来去捡被母亲砸在地上的油纸，然后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点了一根烟，好像感受不到晚上的阴冷。
收拾完杂乱的地面后我推开门站在院子里，阴冷的风轻轻吹过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庞，比夜晚的寒霜还要冰凉。
姑姑从奶奶的房间里走出来，叹了一口气，也站在了夜色里，我挤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喜是悲的表情对她说：“姑姑，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钟说到：“你爸妈多少年了都是这样，你别担心，明天睡觉起来就好了，他们那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姑姑说完后就回去了自己房间里。
楚明坐在台阶上，脸上依然是那般青红交错的神情，月光下他弯着身子最里含着一根快燃烧殆尽的烟头看起来无比的苍老，这让我莫名其妙的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同情的怜悯，我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充斥着一股子腐朽劲，也没有坐在台阶上含着烟头像个老头一样，我印象里最多的样子就是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他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涌现出一股会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句话来形容一个女人或许并不合适，总之我从未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岁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我们意识到了我们都不过是拥有着轻而易举就能满身伤痕的血肉之躯。
那天晚上我站在他面前，从口底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奇怪，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变的和他一样烟不离口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站了起来看着我说：“最近天气凉了，风湿病犯了，抽烟能缓解一下”
我低着头苦笑了一声，鼻子里发出了哼的声音，像是嘲讽，我说：“爸，你知道我有严重的晕血症吗？”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在我从小到大的人生中，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本想借着月光和他谈谈，谈谈为什么我会晕血，谈谈为什么我们的人生看起来异常糟糕甚至家庭里连最普通的和谐都没有，谈谈为什么我毅然决然的那么执着和安宁离婚，但是听到母亲的话后我放弃了，我看着他明显心不在焉的眼神，突然觉得也许我想象中的“促膝长谈”其实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笑话而已，我说：“前几天路上有个大货车碾死了一只猫，流了很多血，我晕血，没站稳就晕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去的医院。”
无所谓我怎么说，反正他也不会关心我的语言里有多少真真假假不是吗。
反正我的难过他也不会懂，而我也真的疲倦了应对他们的琐事。
糟糕就糟糕吧，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力气去改变每个人。
我记得那天夜色已经很深，站在院子里便可以看见远处天边浓厚潮湿的雾气，生活的经验告诉我这场大雾过后明天将是一片晴朗。
我对他说：“如果实在需要赔钱的话你在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拿钱，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单位里的事业编制，才入职一年，每个月也就那么点工资，上个星期刚把今年医保的钱给了我妈，手上没什么积蓄，安宁他们家当时给的彩礼钱在你那里，怎么花的我也没有问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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